緬懷——台北印石珍賞會〔下篇〕
作者:王純傑
圖片提供:王純傑
原載於《聯合文學》NO.397 NOV.2017.
我之所以稱王北岳先生為「篆刻教育家」,實因在我身邊認識了好多位先生「子」字輩傑出的學生。其中包括當今藝術史領域知名的張子寧兄及兩位住在美國維州的曹氏昆仲子律、子放兄,這二位的篆刻造詣絕不讓當今領軍名家,此外台灣還有榮獲韓國雙年展大獎的子昭黃嘗銘兄等人。我去國太久,必有許多遺漏,但就這四位弟子便可看出北岳老師傑出的成績。
先生生前是一部篆刻活字典,不但著作等身,收藏更是可觀。子寧兄在美國首都佛利爾美術館任職時,原有意將北岳先生的收藏集中一處以供人研習觀賞,可惜此事未成,如今陸續在拍賣會上見到先生的收藏分散各處,至為可惜。北岳先生最後出版的《印林見聞錄(一)》,其(二)則於先生捐館後由學生續成。這兩冊遺作勉勵我應該將一己所知公諸於世,雖僅小眾,亦當不乏印史之意義。
第三位黃靈芝先生,日據時代即已為成名的日本徘句詩人。光復後,台灣詩壇要求先生改以台語寫詩,先生拒絕改變,認為任何文字所表達的詩情詩意應該都是美好的。黃先生擁有幾方綠色的印石,不知出處。來美多年後,我在祝紹周將軍與居正院長後人家裡先後見到同樣的印材,其中一方的邊款上還註明了產地。為此一直都想連絡先生吿知。
數年前我在互聯網上看到一則黃先生榮獲日本詩壇大獎的消息,見到他羸弱弓字的身軀出現在領獎台上,發表得獎感言。說起台灣做滿月送人紅蛋的習俗,收到的親友要回送一顆石頭,以祝福新生嬰兒生命像石頭一般硬朗。我聽了心頭一陣暖意,到底是愛石的同道,再老也不會改變。我數度試著連繫先生想要吿訴他,那些綠色的印石是產自陝西略陽縣,民國初年發掘到的!
陝西略陽石
大張守積兄應該是這兩年去世的。我最後一次見到他,是在二〇一四年和廖德良兄一起去青田街看他,他人不在家。我們等了一會兒,結果在出來的路上,碰到外傭推先生坐著輪椅從大安森林公園回來。看到我們,他叫一聲:「純傑,嘿嘿,回來囉,肚子變這麼大了!」我聽了既高興又難過,原來一個精力充沛、活力十足的人,竟會變得失智,而卻又還記得我這小友!我用「企業家」來形容大張先生,是因為他做事有魄力且善於經營。
最值得一提的是他那锲而不捨的精神,當年我們會一路從台北到高雄,專門去耐火磚廠撿選印材,也是這種精神力量使然。這些時,之所以確定大張先生去世,是在拍賣會圖錄上看到一批由大張守積先生收藏,廖德良兄製鈕的五方拍品,一看就知是泰來石,藍布印盒上都是由小張心白先生題簽的。
睹物思人,往事如煙。那些讓我大開眼界的場面,那些教導我學習探索印石奧秘的恩師老友,還有一幕幕傳統文人對人、對事、對物之微妙互動,那個年代台灣社會愛石收藏族群的盛況與教化,永遠長憶心頭。二〇一七年六月十九日亞洲之行歸來,將有感記下免其遺忘。純傑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