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古獸造型的公案
 

口述：廖德良
編撰：石境亭

望著塵封已久的櫥櫃，動起念頭清理並整理一下的裡面的印石，好放置學生練習的粗胚與作品。過程中發現了一顆黝黑的印鈕，但材質不是印石，才想起80年代時，李來儀曾經用模具仿製一些西門派的印鈕到大陸去當教材，這方印鈕應當是那個時候遺留下來的。

（一）用模具仿製的印鈕教材



（二）用模具仿製的印鈕教材

這方印鈕是我參考明清時期的老印鈕，加以修整而成為比較圓潤的造型。老印鈕不見得都有好的造型，我現今的印鈕風格，多是駱伯的指點，並參考老藏家的經驗談得來的。主要還有老篆刻家們的建議，他們在鈐印的經驗中，有很多印鈕的造型會扎手，影響到他們蓋印章施力的角度。尤其是早期篆刻家都用自製的硃砂印泥，以蓖麻油和艾草為基底調製，非常黏，他們對於蓋出來的印稿非常挑剔，所以才會有這種要求，希望我將其印鈕稍加修整。

6、70年代時，我的印鈕風格就常在這種建議之下，跳脫原福州東、西門派的造型工法而獨出一格。也忘記了是哪位老藏家拿這方印鈕來給我仿刻，鈕式在印象中好像說是漢代時期一種「龍」的造型，但問題就出在足部是以「牛蹄」做配置，這和「龍族」型式格格不入，苦思良久，不得不將這問題暫且擱置。

最近有一學生，偶從國學大師愛新覺羅‧毓鋆的講學筆記中，對於古代中國建築格局中一種設施圖案的描述，和此印鈕的造型有諸多雷同之處，這或許解開了此一困擾已久的問號。

照壁。又稱影壁或屏風牆。衙門的照壁，不但有風水學上的含意，上面的圖像還有著警示官員的作用。照壁上通常刻繪有一隻怪獸，名字叫做「貪」（犭貪），「四蹄似牛，頭上長角，身上有麟，尾巴翹得高高的，嘴巴張得很大，兩眼突出」，身上掛滿了寶貝還不滿足，恨不得把太陽吞下去。足見其慾望和野心有多大！主要在警戒官員要克己奉公，清正廉潔，不要貪贓枉法，否則會自取滅亡。

 

貪獸吞日

這種狀似麒麟的神獸「貪」，傳說中是一種貪婪之獸。依著這個訊息，找到一些圖片參照，越看越覺得前人的智慧細膩而不彰顯，把這種照壁中的神獸，轉而運用在印鈕之上，更貼近文人日常生活。把這種印鈕放在案頭上，有一種自我警惕的作用，「藉物徵心」、「藉物修行」，時時惕勵。

若將此種印鈕贈與他人，就看對方修為如何，就像《易經．剝卦》上九爻所言：「君子得輿，小人剝廬」，明眼人受此印鈕，或將印面篆上警語，或以《莊子．大宗師》名句：「嗜欲深者天機淺」入印，更有「以心印心」之美談。假若對方是草包，僅以金錢衡量，那贈與者就真的有罵人不帶髒字的幽默，既遂己意又不得罪人，暗笑在心裡！

也許這就是把印鈕造型的意義弄清楚的好處，中國古經典與文化，處處都是經驗之談，這也是跟老一輩藏家們混久的收穫吧！